第14章 槲寄生下的吻

吵人的闹铃声又在耳边响起，黑泽迷糊着关掉，随后迟钝地意识到，自己只调了白天的闹铃。

        “25号！！”黑泽还记得自己是23号到露露耶的，也就是说，她直接睡了一天一夜。

        “怎么会睡这么久……”她撑着头不敢相信。

        “你有四十三、不四十四条来自坂宏人的讯息。”

        房内突然响起的机械男声又吓了黑泽一跳。

        她捂着心口，“大哥，不要突然出声好不好？”

        “抱歉，我下次会注意的。”

        叮咚、叮咚。

        “谁啊？”黑泽习惯性地问道。

        “是坂宏人，他已经来过四次了，这是第五次。请问是否需要开门？”回答她的不是敲门的人，而是教学助手。

        顺带一提，这个教学助手的编号是520。

        黑泽面目表情道，“大哥，你会自闭吗？”

        “不能，我是人工智能，不会出现人类的自闭情绪。”

        “算了，”黑泽朝门那边喊，“稍等一下！”

        “黑泽学员，宿舍区的房间隔音效果很好，您这样喊门外是听不见的。”

        ……

        黑泽用终端机给宏人发了条稍等的短信。

        “您可以直接吩咐，我会向助手499发送信息。”

        下了床的黑泽直接把终端机扔进了被窝。

        世界终于清静了。

        十分钟后。

        门打开，宏人一脸紧张地从头到脚打量着黑泽，“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只是睡过头而已。”大概是之前熬夜熬狠了，看来一定得纠正这个坏毛病了，看把人孩子吓成什么样了，黑泽有一点负罪感。

        “真的没事么？”宏人还是不放心道。

        黑泽身后的房间似乎传来说话声，宏人警惕道，“谁在里面？”说着就走进来。

        听到声音是从被窝里传出来的，还是男声，而且被子是鼓起来的，不知道这娃想到什么，脸蹭一下红了，跑出去的时候还说着，“对不起打扰了！”

        黑泽闻言赶紧看了一眼屋子，她行李箱还没打开，没有女性私密物摆在外面，“莫名其妙的……”

        掀开被子，声音总算清晰了。

        “大兄弟，你刚说什么，没听清。”

        “您需要进行体检，我已为您预约半小时后的体检项目，请准时去往医疗部。”

        随后助手520又说了一系列体检注意事项。

        “五百二十号，我有一个问题。”

        “请说。”

        “如何在不影响终端机使用的情况下，把你关掉？”

        “是520哪里做得不好么？请您提出来，我会改正。”

        黑泽张了张嘴，“不是你的问题。我刚来这里，有很多东西不会，需要你教导和提醒。比如体检，你不说我是真的不知道，谢谢你帮我预约，请问医疗部怎么去呢？”

        520给出了推荐路线，停顿了几秒，问，“我可以知道您为什么想把我关掉吗？”

        “你很好，只是我需要多一点个人独处的时间。”

        “520是人工智能，不是人，所以在与不在，您都是独自一人的状态。”

        “不是人？智能成这样，离人也不远了吧？既然如此，怎么不点个情商呢？”黑泽轻轻出了一口气。

        体检的间隙，黑泽把宏人发的四十多条讯息一一点开了，果不其然几乎都是担心她在里面出事的，又因为助手520说她体征一切正常只是睡着了才没有贸然闯进来。

        完成体检项目后，黑泽没有急着给自己添加培训项目，而是问520关于浮空岛的一些信息，以及推荐附近好看的景观点。

        黑泽站在一座小山上俯瞰下方，这个岛太大，像这样待着，都快让她忘记这是在天空之上，甚至怀疑地面的一切是否真实存在。这样一想，一种莫名的恐慌袭上心头。

        “五百二十号。”

        “我在。”

        “我什么时候可以去地面看看？”

        “您并未受人身限制，随时可以，最晚一班回岛的航班将在夜晚11点启程，只需要注意返程时间就可以了。”

        “没来得及回岛会怎么样？”

        “在岛外滞留一晚。”

        “没了？”

        “没了。”

        不多时，黑泽来到地面。

        岛上是用终端机联络，大概因为没有必要配置别的信号塔，所以黑泽原来的手机在那里是没有信号的。她先是给妈妈打了电话报平安，而诸如自己来到的超管部坐落在空中这样爆炸性的发言是没有的。

        “在那边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太苦着自己。”妈妈在电话那头嘱咐道。

        “我什么时候苦过自己，倒是你，别太辛苦了，我现在能养活自己，你不用那么辛苦地在外挣钱，回家吧。”

        “哎……”母亲叹气的声音传来，“我有个好女儿，但是你爸欠的——”

        “妈~不说这个吧。”黑泽打断道。

        母女又闲聊了一会儿，互道拜拜。

        电话挂断后，黑泽瑶抬头看了一圈周围，奇怪道，“不对呀，怎么走到这种地方来了？”

        刚刚明明是往人群热闹的地方去的，这才一会儿功夫，天色就暗了好多，温度也降了许多，黑泽搓搓胳膊准备回去。

        忽地，一道饱含恶意的视线自身后传来，黑泽似乎听到涎水低落的声音。

        既然这世间存在浮空岛那样的神迹，那么，会不会有鬼怪这种超自然的东西呢？

        电光火石之间，黑泽想到这一点，比这个想法更快的是她逃跑的动作。

        “嚯嚯嚯~”

        刺耳的笑声仿佛就在耳边，黑泽根本不用回头就知道那必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存在。

        “检测到您可能处于危险，是否需要为您呼叫最近的救援？”大概是因为检测到危险，520的语速也快了很多。

        黑泽眉头一皱，并不出声，只是不停跑。

        “已为您呼叫最近的救援。”

        闻言，黑泽瑶眉头一松，在心底对520到了声谢谢，简直就是再生父母，原本有些嫌烦的声音在此刻变得无比动听。

        “已为您规划逃生路线，请在下一个路口左转……”

        黑泽也想按着520规划的路线跑，奈何她的速度根本就比不过那东西，路口左转直接就跟一张黑漆漆的满是尖牙的大口打了个照面。

        浑身的寒毛一下就竖起来了，黑泽整张脸都白了，显然受到不小的惊吓，但她还是第一时间掉头跑开。

        “接下来请向前直——”

        黑泽依言向前，忽然一个急刹车，转过身正对那个怪物。

        “嚯嚯嚯~”

        黑泽看得清楚，那怪物脸上只有一张嘴，长短不一的獠牙参差不齐地分布在大嘴上，身体像直立行走的野狼，一双爪子又长又锋利，身上到处布满在流脓的烂疮，看得人直想反胃。

        “美味~嚯嚯嚯~”

        黑泽下意识后退一步，后背抵上冰冷的墙，竟让她产生一丝诡异的安全感。野狼怪亮出爪子正要朝黑泽发动攻击之时——

        一道人影自上方落下，犹如神明下凡，一记飞踢瞬间将那怪物的头踹飞几米，身体像软泥一样，啪嗒，掉在地上。

        小说里总说英雄救美最能打动人心，如今亲身体会过，的确无法心无波澜，更何况是在对方颜值爆表的情况下。

        说一句疯狂心动不为过，可即便美男在前，黑泽瑶却只是扫了一眼，就将目光放在那滩肉泥上，随后捂着嘴几欲作呕。

        怪物死后，周围的场景如水波般褪去，黑泽身后的墙也不见了。

        来人拿出终端机，对着地上的东西扫描一阵，并向总部汇报了现场情况。

        等他做完必要工作，见被救下的女孩目光仍锁定那团东西，一脸要吐不吐的难受模样。

        男人用身体挡住她的视线，结果人立马朝旁边走出，继续盯着那东西，捂着嘴强忍不适。

        “既然难受，就不要看。”

        黑泽只看了男人一眼，马上移开了眼，摇摇头，继续看，继续反胃。

        “没事了，它不会再伤害你，不用一直盯着。”男人安抚道，“来，我们离开这儿。”

        视野里看不见那东西后，黑泽瑶整个人都软了下来，唇边溢出鲜血。

        男人眉头一皱，稳重的声线中染上一丝惊讶，“你受伤了？”

        黑泽摇摇头，从身上掏出纸巾，朝上面吐了一大口血。

        “过来个医生。”男人对着终端机吩咐道。

        黑泽再次摇头，在终端机上打字，「谢谢你，是我自己咬破了舌头，不用麻烦医生」

        医生还是来了。

        “她舌头受伤了，替她上点药。”男人道。

        医生的脸色有一瞬间不太对劲，随后点头。

        黑泽微张着嘴让医生上药，药粉喷上的一瞬间整个人疼得抖了抖，生理泪水哗哗流下。

        “是太紧张了不小心把舌头咬破了吧？”医生随口道，那东西他刚才也见过了，虽说身在超管部，但实际上真的超出自然的事件除了那座浮空岛外，大部分也能从科学或者人性的角度破解，剩下那部分未解之谜中，不曾有过这样真实存在的怪物。实话说，他来的时候可是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的，唯独看到一个完整的人是他没想到的。

        黑泽还是摇头，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医生没看到，继续说，“多亏圆长官及时赶到，否则——”

        “别吓她。”被称为圆长官的男人出声提醒。

        “抱歉抱歉，是我多嘴了。”

        「谢谢医生」黑泽把终端机摆在医生面前。

        医生愣了愣，随后想到大概是她舌头受伤才不便说话，道，“不客气。”

        医生走后。

        “你为什么要咬破自己的舌头？”圆长官并没有错过女孩的摇头。

        「听闻舌尖血辟邪克阴，姑且一试。」

        「因为太过害怕紧张导致无法发声，抱歉暂时需要这样交流。」

        「圆长官，谢谢您救了我，万分感谢！」

        黑泽郑重地弯腰致谢。

        “不必用敬语。圆三郎，我的名字。”

        黑泽嘴巴动了动，圆三郎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黑泽瑶，我知道你。”

        黑泽看着眼前俊朗非凡，一眼入心的男人，心里却犯起了嘀咕，他看我的眼神，怎么有点奇怪？而且他这话说的，什么叫「我知道你」？难道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出名了？不可能啊，算了，这些肯定都是我的错觉，人家只是单纯表达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吧，乱想什么。话说在那种情况下遇上，难道以后每次想起和他的初遇，就要想到那滩东西么？那也太闹心了吧！

        “喜欢莲花么？”圆三郎问。

        黑泽没太犹豫地点了点头。

        “不觉得你的名字和莲很像么？”

        黑泽脑中瞬间闪过一个画面。

        漆黑的水面漾着微波，水面似乎倒映着什么，因为被水波分散，所以看不太清，只是模糊的一团。

        不过她很快回神，并在终端机上打下一行字。

        「莲花高洁，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但这名字是爸爸顺手翻书起的，他当时应该没想这么多，我也远没有那么高尚，只是凑巧。」

        想了想，又删掉，重新写下：

        「莲花高洁，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谢谢你这么说，我很喜欢，也会努力做像莲花一样的人！」

        见字，男人轻笑一声，直笑进黑泽瑶心里。

        “你的喜欢，可以理解成是对我本人的吗？”

        尽管女孩表面看上去稳如老狗，然而她那双水汽未散的大眼睛早把她内心的感情卖得干净。

        噗通、噗通……

        黑泽缓缓抬头，却在不经意看到头顶植物时愣住了。

        “怎么了，这上面哪里不对？”圆三郎也抬头，只看到翠绿间零星的红色小浆果。

        “槲寄生，西方有个习俗，每年的今天，在槲寄生下必须接吻。但”

        不等她说完，黑泽瑶只觉唇上一热，几乎是瞬间，她的脸也蹭地变红。

        “像这样？”

        男人低沉磁性的声音钻进黑泽瑶耳朵里，很好，这下耳朵也阵亡了。

        黑泽深吸一口气，极力稳住自己的声音，“我只是单纯地在解释，没有别的意思。另外，可以那样理解，是的，我的确有点喜欢你，圆长官。但是……”她又吸了一口气，话多了舌头是真疼，可有的话，她要亲口说，“我这样的人，怎么想也不会让圆长官一见钟情，所以，如果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请尽管说。不必这样花多余心思与我周旋。”

        虽然没有确切的证据，但黑泽直觉圆三郎对自己的态度有问题，要么对方本身就是花心萝卜，要么就是另有所图。倒不是笃定对方的品性，只是黑泽过于自知，丑倒不至于，但绝对不到能让这样的帅哥一眼相中的程度。

        极低的概率，是对方被自己的性格吸引，而黑泽此生最讨厌赌徒，绝不允许自己产生那些侥幸心理。

        那么就只剩下另有所图。

        黑泽微微垂首，眼泪一颗一颗如断线的珠子往外掉，她攥紧拳头，低声乞求般，“需要我做什么，但凡能办，我都会竭尽全力，但是，不要骗我，请你、不要骗我……”

        心像被谁泼了一瓢酸水，圆三郎既心疼又好笑，刚才那可怖的怪物都没让她流眼泪，却被自己一个吻给弄哭了，这找谁说理去？

        他上前一步，把浑身紧绷着的人儿轻轻揽进怀里，“不骗你地说，对你的关注不完全因为你这个人，但见了面后，也绝不是对你本身没有兴趣。你可以再自信一点，我的小莲花。”

        怀里的人终于卸了力气，慢慢地伸手回抱他。

        心底因为这软软的回应塌了一块。

        如果这也是神明的把戏，那我的确小看了神明之力。圆三郎心道。

        成年人不做选择题，此时此刻，圆三郎决定，这朵小莲花的心和神明之力，他都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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