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重回A市

静颜不喜欢这样炎热的天气，太阳像张着血盆大口的怪兽，拼命想榨干了空气中的最后一滴水分，然后把行人一个一个全都吞进肚子里。

        一阵热浪迎面扑过来，静颜拢了拢齐膝的风衣，试图隔开空气中阵阵袭来的热气，静颜看到腕表上指针指向的时间，下午两点，这正是一天中太阳最火辣的时候。

        静颜深吸一口气，头也不抬，拖着行李箱三步并两步地往阴凉处跑，脑中想起那人为了劝自己回国跟自己说的话，那人说这几年a市的变化很大，她该回去看看，静颜不知道那人说的变化是不是这越来越热的天气。

        正跑着，手机就有消息进来。

        “下飞机了吗？”

        那人掐着点问静颜有没有安全下飞机，静颜看了一眼，没有回，过了一分钟，那人又有消息发过来，这次没说其他的话，只有一个地址，静颜直接把手机扔到包里。

        静颜出了机场钻进一辆出租车，拉开车门，车里的冷气扑面而来，静颜这才觉得舒服点。

        “姑娘，去哪儿？”出租车司机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大叔，微胖，笑呵呵的一张脸，看着格外亲切。

        静颜给出租车师傅说了个酒店的名字，没过一会儿，手机里又是一条新的信息。

        “a市天气很热，小心中暑，房子准备好了，先去看看，如果不喜欢再去酒店。”

        这倒是把静颜的小心思都猜得透透的。

        静颜看了眼，撇撇嘴，依旧没有回消息，不过还是跟司机师傅报了刚刚消息里的地址。

        顾锦生看着始终为零的收件箱，无奈苦笑，心知静颜这会儿心里正烦着，便也没再发消息过去。

        司机师傅是个极热情的人，尽管静颜心里不愿开口说话，一来二去，还是跟司机师傅聊了好几句，在得知静颜刚从国外学成归来，司机师傅脸上笑意又深了几分，热情地跟静颜说着a市这些年的变化，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骄傲。

        “这几年咱们a市的变化大着嘞，到处都是高楼大厦，你们啊！算是赶上好时候喽。”

        静颜想起自己在a市的那几年，从学校去一次市中心的困难程度完全不亚于村里人进城赶集，还有那没有空调，热气腾腾且乱七八糟的大学生活，她可能是真的没有赶上好时候。

        司机师傅说这话时，车子正被堵在高架上，静颜看着前后排列地整整齐齐的车流道，“堵车还是这么严重。”

        司机笑说，“过两年这边就通地铁了，到时候想堵也堵不了。”

        司机师傅是个很懂得聊天的人，一路下来，静颜难得没睡过去，出租车一路走走停停，到了目的地，静颜已经头晕脑胀，若不是司机师傅提醒，静颜恐怕连行李箱都要忘在人家的后备箱。

        这是a大的老校区，静颜在门口的保安室登记后，推着行李箱便进去了，静颜要经过一条彩虹桥，说是彩虹桥，其实就是一条橙色的被设计成彩虹形状的天桥，这条天桥是a大的标志性建筑物，因为这是一条专为a大教职工以及学子准备的人行天桥，横跨马路，连接着a大的老校区与教职工家属楼，静颜的目的地便是彩虹桥那端的a大教职工家属楼。

        静颜还是高估了自己的方向感，在学校里绕了二十多分钟后，静颜终于放弃了靠着自己努力顺利找到新家，最终在学生的帮助下，静颜这才找到地方。

        打开门，入眼是满目的素白，白色的墙壁、白色的窗帘、白色的钢琴……还有那架远渡重洋的白色钢琴，这样复制粘贴般的装修让静颜有些想念大洋彼岸的那个地方。

        办公桌前的顾锦生刚刚结束了一个漫长的会议，此刻正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阳光透过窗户洒在男人好看的脸庞上，那立体的五官也带上了淡淡的光晕，男人面目柔和，很难看出就是这么一张柔和的脸，半个小时前，即使是隔着屏幕，也让另一边的人望而生畏，每说出一句话都要在脑中思考再三，生怕出了差错。

        其实顾锦生平日里并不是这样，待人接物很有礼貌，从来不会因为自己是老板就对手底下的人趾高气昂，相反，他是个很愿意给下属机会的好老板，在一定的范围内，顾锦生是允许员工犯错的，因为他相信成功是在不断的犯错中积累出来的，可唯独这两天，顾锦生对下属略微严格了一些。

        他们并不知道这一切不过是因为他们公认的好老板家里的小公主正在闹别扭，并且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了，顾锦生想到静颜，有些后悔，后悔劝静颜回国，静颜回国本就是早晚的事，自己又何必多此一举。

        多此一举的后果便是第二天一早看见静颜留下的字条，她只身一人回国了，等到顾锦生拜托朋友查到静颜的航班时，静颜已经上了飞机。

        因为静颜，顾锦生昨晚难得的失眠了，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静颜也失眠了。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静颜想了想，捞过床头的手机开始发消息：

        “房子！谢谢！”

        信息的提示音在空荡的办公室显得格外刺耳。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没有一个字是多余的，顾锦生知道静颜还在为回国的事不高兴，但现在能回消息给自己就说明静颜的气已经消了大半，顾锦生舒展了眉头，拿起手机没有回复静颜的消息而是直接打了电话过去。

        静颜被这铃声吓了一跳，一个没拿稳，手机便掉进了被窝里，静颜坐在床上，手忙脚乱地找手机，就在顾锦生以为静颜不会接自己的电话时，静颜总算找到了手机，接通了电话。

        顾锦生笑了笑，轻声问道，“怎么还不睡？”

        静颜抱着手机扯了扯被子，语气带着几分娇嗔，“睡不着呗。”

        顾锦生忍不住弯了唇角，知道静颜心里还有气，一边打开电脑，一边对静颜说，“眼睛闭上。”

        静颜搂着被子一个角，躺下，打开手机免提放在枕边，闭了眼。

        那边的人望着电脑屏幕上的早报念了起来，静颜听着熟悉的声音，心里的那股烦躁奇迹般地被压下去，这天晚上，一夜好眠……

        顾锦生是静颜在英国为数不多的好朋友之一，在他们之间，静颜总会时不时会做出一些需要对方包容让步的事情，而顾锦生这些年来将这个角色扮演得很好，静颜从一开始不好意思到现在的理所应当，这个过程似乎并不困难，身边不少人觉得他们是恋人的关系，可只有静颜知道，她于顾锦生而言，只是家人。

        初相识时，静颜带着浑身的刺，对身边的人始终带着防备，甚至时不时会刺伤身边的人，只有顾锦生，始终温柔相待，带着静颜站在阳光里，那时候，顾锦生对身边所有人的说，静颜是他家任性的小妹妹，而静颜，也就真的应了顾锦生的话，成了那个任性的小妹妹。

        毫无血缘关系的男男女女，又有谁会不多想呢，在这件事上，静颜充分感受到了顾锦生的固执，五年的时间，顾锦生真如他说的那样，一直以一个大哥哥的身份陪在静颜身边，为静颜挡住了外面的风言风语，让静颜安安静静地度过了这几年。

        时间就那么过去了，半个月得时间，静颜总算倒过了时差，而顾锦生也渐渐适应了家里没有静颜的日子。

        阳光太刺眼，静颜只有眯着眼睛才能看清a大校门口那几个烫金的大字，上一次这么望着a大校门的时候，静颜还是20岁，一晃眼，四年过去了，她已经24岁了。

        20岁的时候，静颜和a大是别离，24岁的时候，静颜和a大是重逢。

        20岁的时候，从a大退学去英国，离开的时候，静颜对这个自己漫步了三年的象牙塔没有丝毫留恋，但不知为什么，四年后再回来时，心中却萌生出一种叫做“离别”的情绪，或许是静颜生来感情就太迟钝，才让那些早该喷涌而出的情绪硬生生晚了四年才出现。

        静颜赶到教室的时候离上课还有20分钟，教室只有零零碎碎的几个人。

        这是静颜回国的第一份工作，a大的音乐老师，工科大学的音乐老师，听起来是个不错的差事。

        静颜的出现并没有影响到教室里的人，静颜并不想打扰他们，于是在后面寻了个位置开始刷新闻打发时间，手机上铺天盖地的都是一个人的消息，全国钢琴巡演，沐晴。

        唇齿间溢出这个名字，静颜一时间竟有些恍惚，她们也算是旧识。

        铃声响起，上课时间到了，静颜顾不得再想太多，收了手机，走上讲台。

        静颜走出教学楼时才十点一刻，静颜今天只有上午这一节课，开学第一天，中午学院有会议，这个时候回家再赶过来肯定是来不及的，静颜便在学校里晃悠着打发时间。

        a大校园占地面积很大，静颜晃晃悠悠半个小时也没能把学校逛完，无处可去，最后只能去了琴房，a大是典型的工科学校，艺术氛围并没有那么浓厚，再加上现在又是上课的时间，琴房里空无一人。

        诺大的空间只有一架钢琴，就连窗外的蝉都闭了嘴，一阵风吹来，静颜耳边只有窗外的蝉鸣声，那声音愈发显得这教室空旷寂静，静颜享受却不喜欢这样的寂静，静颜享受它的空旷，周围的一切都无所遁形，可这样的寂静，也会带来让人无法忽视的孤独感，这让静颜想起以前只有自己一个人那些的夜晚，那段日子让静颜从心底里感到厌恶。

        行动快于思想，电话拨出去后，静颜才想到这个时候伦敦正是深夜，她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打出这个电话，静颜刚想挂掉电话，手机里就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手机捏在手里仿佛变成了烫手的山芋，想扔掉却又做不到，沉默了十秒钟，静颜依旧没有想好一个合适的开场白。

        “静颜？”

        电话里传来低沉的男声，透着一股难得的不清醒。

        静颜叫出那个烂熟于心的名字，却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我……”

        “嗯，我在……”顾锦生的声音已在这几秒钟内恢复清明。

        “我忘了你那边已经很晚了。”静颜为自己的行为解释道。

        顾锦生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只是问，“下课了？”，语气平常得就像他此刻还在静颜身边不足一米的地方，他问她今天晚上想吃什么一样？

        “恩，今天只有一节课。”静颜靠在窗边，一只手伸出窗外，五指分开好像有什么东西就落在手心里，合拢却又什么都没有。

        那边的人又问，“在那边还习惯吗？”

        静颜轻轻笑出声，语气带了几分调侃，“顾先生，你难道忘了我在这个地方上了三年大学，又不是第一次来a市，怎么会不习惯？我就是有点……”

        声音戛然而止，静颜没有继续说下去。

        “有点什么？”听不到静颜的声音，那边的人问。

        “没什么，我在这边都挺好的，倒是你，工作狂！别工作起来就什么都忘了。”顾锦生工作很忙，是那种静颜觉得变态得忙，“工作狂”这个词仿佛就是为顾锦生而生的，静颜对此深以为耻。

        顾锦生掀开被子起床，给自己倒了杯水，巧妙地转移了话题，“锦墨前两天回来了，你俩一个刚走，另一个就回来了。”

        果然，静颜的注意力转移到了顾锦墨身上，从名字也能看出来，这俩人是亲兄弟，顾锦墨是顾锦生的弟弟，按照道理说顾锦墨现在应该在美国上学。

        “他怎么回来了？被学校开除了？”静颜从来没有见过哪个人大学能上的像顾锦墨一样自由，随时都能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所以静颜总觉得下一秒顾锦墨可能就会被学校开除，静颜甚至怀疑顾锦墨每学期能顺利通过考试，这都是顾锦生在背后偷偷用钱砸出来的。

        顾锦生犹豫了会儿，轻咳两声，说道，“不是，是他这个学年的学分都修完了。”

        顾锦生话刚说完，电话便被掐断了，顾锦生看着手机哭笑不得，他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这俩人从认识到现在都是吵吵闹闹，从没正儿八经说过对方一句好话。

        静颜挂了电话就给顾锦墨发了个消息：“metamorphosis！”

        马上，静颜就收到那边的回复，“thankyou！”

        静颜收了手机，心里暗骂了顾锦墨好几遍。

        变态！这是静颜对顾锦墨的评价！除了毒舌之外，这是静颜最讨厌顾锦墨的一点，明明从内到外都透露着一个浪荡公子哥的气质，但偏偏什么事情，到了他那里，都能轻松搞定！

        静颜看着窗外，想到自己被折磨到半死的大学生活，开始惆怅了，也有些感叹，同样都是只有一个脑袋，怎么差别就这么大。

        此时的伦敦是安静的，顾锦生还在想刚刚那通电话，电话虽然是挂了，可他倒是被这电话扰得没了半分睡意，好不容易等来的电话，居然就这么草草地挂了。

        中午开会，静颜赶到的时候教师里已经坐了大半的老师，静颜猫着身子在角落找了个地方坐下，在听整个院的老师拉了一个小时的家常后，会议终于结束了，会后，静就被住在一栋楼的于院长顺手带回了家。

        于院长今年五十多岁，一米七几的身高，穿着白色短袖衬衫黑色西装裤，一头花白短发显得整个人相当精神，只可惜那微微隆起的肚子暴露了已经中年的事实。

        于院长的儿子来接于院长回家，静颜刚好蹭了顺风车，看到于院长的儿子，静颜才真的相信于院长年轻的时候真的是个大帅哥，于院长的儿子叫于逸轩，今年二十六，个子很高，长相干净，浑身上下都透着一种斯文气，一看就是书香世家培养出来的孩子。

        回去的路上，于院长坐在后座休息，于是静颜就被安排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好在于逸轩还算是个健谈的人，一路上倒也不觉得拘束。

        正午一点多，正是堵车的高峰期，车子驶进市中心后，基本上就是以龟速前进了。

        半个小时的车程硬是开了一个多小时才到家，到家下车后于院长还向静颜打趣，“怎么样，这样的堵车氛围是不是感觉很亲切？”

        静颜笑得有些无奈，这语气，怎么听着还有丝炫耀的意味呢，在静颜的记忆中，伦敦好像没有这么堵的情况，可是静颜忘了，那时候，回家的路上，她多半是睡着的。

        晃晃悠悠，总算是到了家。三人下车，于逸轩双手提着几个大袋子，进了电梯，静颜住在22楼，于院长住在15楼。

        到了15楼，于院长下了电梯，但于逸轩却没什么动作，静颜不禁看了看他。

        收到静颜的目光，于逸轩说，“我也住这儿，但没跟爸妈住一起。”

        静颜了然地点点头，看了一眼他提着购物袋的双手，然后问，“那你住哪层？我帮你按电梯。”

        于逸轩看了亮着的22一眼，“跟你一样。”

        于逸轩在22楼已经住了快两年了，顶楼冬冷夏热，除了清净，也没什么其它的优点了，一来二去就被人冷落了下来，于是于逸轩就一直独享着一层楼，这次自己出差了大半个月，没想到回来就多了个邻居。

        于逸轩以前工作经常加班，半夜回家是常有的事，每次回来就算再放轻动作还是会吵到父母。父母上了年纪，睡眠就变浅了，为了不影响父母休息，于逸轩便从家里搬了出来，于院长对儿子这一决定倒是没什么意见，儿子大了，搬出去刚好就独立了，只是于妈妈总是不放心于逸轩一个人住外面，担心他照顾不好自己，怎么也不同意他搬出去，最后两边折中，于逸轩就在顶楼买了房子，一来安静，二来离家里也近，方便于逸轩回家，于逸轩也就欣然接受了。

        听到于逸轩这么说，静颜心里也挺惊讶的，自己在这里已经住了大半个月了，从来没在这层楼见过其他人，她还一直以为22楼只有自己一家住户呢，没想到于逸轩也住在这层楼。

        电梯到了，于逸轩单手挡住电梯门，侧身等到静颜先出了电梯，自己才随后跟着出去。

        静颜住在2202，于逸轩住在2201，两个人刚好门对门。

        “今天谢谢你的顺风车！”静颜笑着对于逸轩说道。

        于逸轩对着静颜笑笑，接着说道，“以后就是邻居了，有需要帮忙的可以来对面找我。”

        静颜点点头，“今天谢谢你，改天请你吃饭。”

        于逸轩点头，然后两人便各自开门进去了。

        一进门，扑面而来的冷风顿时吹散了静颜身上的热气，静颜脱了鞋子，光脚走过去扑在沙发上。

        a市被称为中国四大火炉之一，还真不是浪得虚名，大半天下来，静颜感觉自己都快热虚脱了，真不知道自己当初是怎么在这个地方上了三年大学的！要知道那个时候a大的学生宿舍还没有安装空调，静颜就这么在这个地方熬过了三个夏天，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可怕。

        出了一身的臭汗，静颜从沙发上爬起来走向浴室，舒服地洗了个澡，换上舒服的短袖短裤。

        刚从浴室吹完头发出来，静颜就听见门铃声，一开始静颜还以为是对面的门铃声，毕竟自己刚回国没多久，知道自己住在这里的就没几个人，会来找自己的就更没什么人了，所以静颜也就没去理会。在门铃第三次响起来的时候，静颜才确定真的是自己的门铃在响，这才连忙向门口走去，一边走一边喊，“来了来了！”

        静颜走到门口，透过猫眼看见时于逸轩站在外面，静颜一面心里犯嘀咕怎么是于逸轩，一面打开门。

        于逸轩也是刚洗过澡，头发半干，刘海垂下来遮住了额头，不似刚才见到的那般干练，但整个人透着一股青春气，就好像初涉社会的青涩大学生一样。

        “吃过饭了吗？”于逸轩开口。

        静颜摇头，“还没。”

        “那走吧！”

        “去哪儿？”静颜问道。

        “吃饭。”于逸轩回答地干脆利落。

        静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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